在读者心目中享有极高声誉的《连环画报》和《中国连环画》,从1999年1月起,将在新组建的中国美术出版总社主办下,合刊为《连环画报》,以新面貌呈现在读者面前。
人民美术出版社主办的《连环画报》创刊于1951年,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以其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和高尚的文化品位,滋养了几代人的成长,也扶植和造就了众多连环画艺术家。而《中国连环画》则由1985年从人美社分离出去的中国连环画出版社创办。因此,此次合刊被圈内人戏称为“破镜重圆”。
改版后的《连环画报》定位为“通俗美术期刊”,在保持其文雅纯正的艺术品位的同时,将更加直面现实,直面普通人的生活与情感。
新版的《连环画报》将设有“社会写真”、“名篇选绘”、“回顾欣赏”、“心路指南”等数十个栏目,以多样化的绘画风格——传统线描、水墨淡彩、油画水粉、卡通漫画等去表现读者感兴趣的内容。同时,画报将采用国际流行的大16开本,整版彩页;版式设计将更加生动活泼,富有时代气息。
此次合刊是在国内连环画市场持续低迷不醒亟待“重生”的背景下做出的,因而受到方方面面的普遍关注。
国内的连环画期刊曾在80年代中期的“连环画热”中风光无限,特别是人美社的《连环画报》曾有过发行118万册的辉煌。然而,1986年以后形势急转直下,势头正旺的连环画突然跌入深谷:浙江人美社颇具影响的《富春江画报》改刊,天津人美社的《故事画报》停刊,只剩《连环画报》和《中国连环画》苦苦支撑,惨淡经营。编辑们虽付出巨大努力,也难改其一蹶不振的命运。
近几年,关于“重振连环画”的呼声彼伏此起,传统连环画缘何受人冷落,也引得满城争说。人们普遍认为,稿酬太低使得许多画家改弦易辙,是连环画衰落的主要原因。传统连环画工艺要求极高,单幅画从脚本、初稿到线描、上墨,历经十几道工序,每幅稿费只有几十元。“出版社的冷漠”也引来了专家的指责,他们呼吁国家应从出版政策、发行体制上给予扶持。总的说来,这一段人们的矛头大多指向出版的外界因素,却鲜有对连环画自身冷静客观的反思与检讨。
值得关注的是,近期,“从连环画自身寻找差距”的呼声日渐高涨。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次是美术界人士自己向连环画“下猛药”,颇有几分“自救”的意味。这是记者就传统连环画的出路问题采访时的突出感受。
关于传统连环画弊端的争论焦点仍然在内容与形式两方面上。
说起形式就绕不过“民族性”。传统观念认为白描手法、形象和线条都“力逼陈老莲,甚至上追秦汉、才是‘民族’的”,如今,许多业内人士都传达了相反的观点。
中国版协连环画艺委会委员刘延江认为,不可否认传统画法有极高的艺术性,但因此指责新型连环画——卡通艺术价值低,甚至不屑一顾却是没有道理的。特别在影视文化培养下的“电视人”,有着特殊的审美情趣与习惯,无视这种变化,难免失去读者。
《少年漫画》主编林阳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他认为,卡通画法确有过人之处,它借鉴影视的表现技巧,模仿“镜头”的推、拉、摇、移连续动作以及大特写等表现手法,强调节奏,极具动感与视觉冲击力,并使读者获得了参与感。传统画法固然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但一味拒绝新的尝试只能将阵地拱手送给“海外兵团”的卡通。
至于“内容”的探讨,恐怕更为复杂。
首先是传统连环画“只编不创”,原创乏力。多年来以改编文学作品为主,先由文字作者编脚本,然后由画家按脚本作画,绘画只是二度创作。这里的问题一是改编名著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老祖宗的东西总有掏净的时候;二是“图”与“文”有着不同的艺术规律,由“文”入“图”有时“图不达义”,甚至“以图害义”。《情爱画廊》的“连环画版”引来不绝于缕的批评,原因就在于以“图”的直观性根本无力再现与传达原文内涵的精微、多义和复杂。
接下来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是,我们究竟需要连环画为我们带来什么?由于特定的历史背景,建国以来的连环画,从刘继卣的《鸡毛信》到华之川的《白毛女》,从王弘力的《十五贯》到贺友直的《山乡巨变》,直至最近被誉为“连环画发展的高峰”而连获四项大奖的沈尧伊的《地球的红飘带》,无一不带有浓厚的“教育”色彩和“深刻的含意”。而连环画的“娱乐性”、“通俗性”却有意无意被淡忘了。
据对欧美、日本连环画市场深有研究的专家介绍,“娱乐性”从来就是这些地区连环画追求的第一要义。夸张的造型和飘逸潇洒、收放自如的线条让人产生视觉上的新奇与愉悦;更关键的是,善于从现代都市人忙乱的生活取材,又有洞悉矫情男女心思的灵性,在轻巧点破这些人的伪装、无奈与阿Q相时,让人体味人性之弱点与可笑,并在哈哈一笑中,轻易原谅别人也原谅了自己。
相比之下,国内的连环画显然谆谆教诲有余,而缺少了几分温暖与亲和力。
当然,与任何改革一样,《连环画报》的这次改版同样能听到不少争论之声,而且,显然有些并非只是细节上的分歧。一种观点认为,无论如何应坚守其选题上的“主旋律”与形式的“传统”;另一种观点则对此大不以为然。当然,比较讨巧的说法是,商业思路与艺术追求既有相抵牾的一面也有相作用的一面,自古就有雅俗共赏的通俗的经典,“寓独创性于传统,寓深刻性于喜闻乐见”并非没有可能。
谈到新版《连环画报》的前景,主编童介眉表示有信心。他说,看到我国连环画的传统和国外连环画欣欣向荣的现实就没有理由灰心。不过,记者从他的话里似乎听出,多少有那么一股“中国连环画在商业与艺术的夹缝里生存”的苍凉和“力挽颓势在此一搏”的悲壮。相比之下,一些较为年轻的编辑口气轻松多了,刘延江说:“问题要在发展中解决,但是不改革,是绝对没有出路的。”还是缪印堂老先生说得好——“把连环画只看作艺术,难免‘窄了’,如果看作传媒,思路就‘宽了’”。